《我是路人甲》:导演尔冬升的中国故事

2015年06月26日18:08   三联生活周刊 微博 收藏本文     
电影《我是路人甲》剧照 电影《我是路人甲》剧照

  《我是路人甲》当真是一部以“路人甲”为主角的电影。20个平均年龄20岁的年轻人,他们来到横店这座崛起中的中国好莱坞,梦想、幻灭、爱恋、迷失,上演各自悲喜交加的“横漂”故事。而刘德华、吴彦祖[微博]、林更新[微博]、袁咏仪[微博]、方中信[微博]、徐克、刘伟强[微博]、麦兆辉[微博]、庄文强[微博]等一线巨星名导,则真做起“群演”,客串在这些年轻“路人甲”们的故事里。许鞍华导演说:“《我是路人甲》的了不起,在于第一次把这些无名无姓甚至一生都不会露脸的电影人,给了一个同等被看到的机会,讲了那些电影里隐形人的故事。”

  漂在小城上空的中国故事

  2012年8月29日,尔冬升来到横店与徐克导演碰面,为重拍《三少爷的剑》做些3D技术的功课。但他却不禁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一边是亭台轩榭小桥流水,假意而人工的静美,另一边机器轰鸣,高高的摇臂直指天空,幢幢高楼拔地疯长。虽已是夏末初秋,天气却仍旧燥热,而那些忙碌的人们穿行其中,他们说着南北不一的方言,白纸一样的年轻脸孔上,有未尽的童真,也掩不住朦胧的焦灼,一如他们的眼神,渴望、闪躲,和这座小城相映出某种浮在半空中的感伤,难以名状,又无法释怀。

  从徐克导演的拍摄现场回来,尔冬升躺在宾馆的沙发上,脑海里挥不去这个小城给自己的震撼。10年前为当时正在筹拍的电影《新宿事件》,尔冬升也到过一次横店,当时成龙[微博]曾开车带他去看横店著名的地标建筑“秦王宫”,接近40摄氏度的高温,演员们戴着假发,穿着厚厚的古装,吊着威亚在空中飞来飞去,此情此景,让尔冬升难免又忆起邵氏武侠片片场的旧时光,只觉得要赶紧逃走。转眼10年,横店早就不是曾经的样子,迅速的发展,满眼的蓬勃,遍地的机遇,尤其是那些漂着的年轻人身上,尔冬升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中国故事”。

  何况电影圈生活恰也是尔冬升眼里驾轻就熟的题材。尔冬升出生于香港的电影世家,父亲尔光是导演、制片人,先后在永华、邵氏、国泰等电影公司任职。母亲红薇也是演员,家族中20位长辈在电影圈发展,涉及编剧、制片、导演和摄影各个领域。父亲烧得一手好菜,记忆里儿时的家里总是高朋满座的场景,大明星如琳黛、乐蒂,自己都是可以叫妈咪的,因此用尔冬升自己的话说:“电影圈的掌故,随时可以拍出100集都没有问题。”

  尔冬升说他的电脑桌面上有八九个文件夹,分别主题为“精神病问题研究”、“毒品问题研究”、“潜水拍摄准备”等等,每天都会不断有资料填充进来,每一个文件夹里的剧本都在不断写写改改,深夜写写剧本是比较享受的事情,没有情绪就喝一点酒,放点音乐,写出一两句对白能感动自己,顿时有心满意足的感觉。

  一如《我是路人甲》的文件夹里,累积着将近4个月的采访,200多个“横漂”的故事,近百万字的文字整理。尔冬升特意请来曾凭借纪录长片《音乐人生》斩获46届金马奖最佳纪录片、最佳音效、最佳剪辑奖的张经纬导演,追踪、采访、整理,最终从卷帙浩繁的资料中挑出了19个孩子的人生故事,连缀成篇,修改打磨,终于,《我是路人甲》的故事粗见雏形。

  “每一个角色都是他们自己的原型,我们尝试了许多办法,比如让他们来即兴演出,就直接拍下来,纪录化的方式拍摄的问题是太像贾樟柯[微博]的电影,我想人家会说我是在抄贾樟柯,而且戏里面的故事是真实的,摆拍却是介于真假之间的,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照我自己的风格去拍。怎么说呢,我们香港导演的成长过程还是受了好莱坞影响的,从小是看迪士尼卡通片长大的嘛,所以慢慢形成了港片风格,里面是有搞笑的,然后会慢慢严肃起来,会触及比较深的现实,但是最终应该还是温暖和积极。”

  培训演员的工作则又请来应对新人经验更为丰富的赵良骏导演。尔冬升觉得新人在懵懂状态时流露出的那种不经修饰的自然最是宝贵,因此所谓的训练只是一些基础的课程。2012年12月24日,“路人甲”剧组训练课的最后一天,那天尔冬升特意在横店找了一家香港人开的茶餐厅,为大家准备了一顿丰盛的自助晚餐,算是平安夜,也是毕业餐。三个月的时间弹指一挥间,但眼见的这群少男少女与初见却有了不小的变化,他们中间大部分人西餐没有吃过,摆弄着刀叉,满脸的兴奋,当然更加令他们兴奋不已的是即将要开拍的电影,于是团团围住尔冬升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尔冬升却觉得自己越是真的已经和这些男孩女孩成了朋友,越有些难以面对他们眼神中的炙热。“我好犹豫地又跟太太商量到底要不要拍一部戏。我最大的担心是,自己其实不想做改变人的命运的事情。当然有时这是在所难免,比如有时你必须辞退一些工作人员,但做这样的决定前我总会三思,尤其如何尽力减少对这个人今后的负面影响。那天晚上我意识到,可能我拍完这个戏,他们有些人的命运会转好,那没关系。我最担心是他们如果被迫退回到做群演的人生里,他们怎么处理那些压力。这些孩子教会我许多新词儿,比如说‘羡慕嫉妒恨’,如今他们的确被很多小伙伴羡慕嫉妒恨着,因此他们很兴奋,可是以后他们的命运我没有办法负责到底,究竟他们要如何去处理这种人生更改随之而来的更多的羡慕嫉妒甚至是愁恨呢?”

  “因为我自己也并不是富二代嘛!虽然出身演艺圈,但是以前家里很苦的。我比较幸运,因为随着我长大,哥哥们都已经出名,所以我没有很惨,但也没有奢华无度的时候,父母对待小孩的标准就是不会让我在外面觉得丢脸。并且我也是底层出身,在香港九龙城寨长大,那个相当于大上海的石库门的地方,是我的根,走在街上在遇到街坊伯伯阿姨、店里的老板,没人当我外人,我们彼此熟悉,倒是我不太会拍所谓上流社会。”尔冬升导演如是告诉本刊。

  40年“小宝”

  但事实上香港电影圈里,没有人觉得尔冬升真的经历过“小人物”的日子。用一马平川形容尔冬升的星途丝毫都不过分。70年代,中学毕业的尔冬升便签约 了“邵氏”做演员,彼时正是邵氏影业王国崛起之际——1958年邵氏年产电影只有8部,1965年已有15部,1966年升至31部,至1974年更高达 49部,每年20部最卖座的电影中,大半是邵氏出品,差不多垄断了香港电影市场。

  在当时邵逸夫旗下的“外江老”大导演张彻、胡金铨、李翰祥各凭自己的眼光挑选演员与工作班底,密集生产,重复拍摄同一影片类型,并且度身设计剧情,捧红自己挑选的“契仔”或者“契女”,导演与明星的关系也步入历史性的“契爷-契仔/女”时期,比如邵氏捧红的第一个动作影星,便是独臂刀中的王羽。1967年邹文怀找来作家倪匡为王羽度身编写《独臂刀》剧本,影片大收旺场,票房突破百万,张彻从此获得了“百万导演”之名。但王羽成名之后便有自立弃约之念,一时间与张彻和邵逸夫颇为不愉快。而掌握更多筹码的张彻则火速让狄龙、姜大卫[微博]、陈观秦、王钟组成“四骑士”,后来加入了李修贤[微博]更成为“五虎将”。

  尔冬升初到邵氏便以一部时装片《以毒攻毒》得到业界和观众的认可,并且受到大导演楚原的赏识,至第二部楚原作品《白玉老虎》已经成为主角,终于又凭借楚原指导《三少爷的剑》一跃而成为一线武侠明星。剑眉星目又儒雅潇洒,高大英武且身手敏捷,少年尔冬升和古龙、金庸笔下的风流倜傥的多情侠客如出一辙,很快,他已和狄龙、姜大卫并驾齐驱,人送花名“小宝”。

  至今很多圈里人对“尔小宝”的印象远比尔冬升自己还要深刻,比如真实出身自“路人甲”,曾在邵氏片场里做“小工”的导演刘伟强,“摄影师下面还有助手,助手下面还有换片员,换片员底下才是小工,根本上是没有资格移动摄影机,镜头箱不能拿,当时我是只能扛三脚架、摆三脚架的小工”。甚至刘伟强导演至今谈起“尔小宝”时期的尔冬升,艳羡心情仍是难平,“有时我偷偷在镜头里看那些那么美的女明星,心想:哇,余安安[微博]有多漂亮,有一天做我女朋友就好了。不几天就看尔冬升牵着人家的手走过去了,隔几天拍外景,片场里最炫最酷的机车停在那里,肯定还是他的,尔小宝呼风唤雨,他什么都有,简直就是拥有一切”。

  《多情刺客无情剑》、《倚天屠龙记》、《蝙蝠传奇》、《英雄无泪》、《少林传人》,一路邵氏武侠片拍过来,尔冬升已红透半边天。尔冬升自己却从不觉得自己适合做明星,他不享受影迷围绕的感觉,更焦虑自己渐渐“不知道可乐和泡面卖多少钱”,拍了40多部戏,尔冬升尤其厌烦透那些古装武侠片的老套,“怎么一个大侠也不吃饭,也不上厕所,刺客一来,他就立刻从床上跳下去,连鞋子都是穿好了的?这根本是脱离生活的,大侠要一分钟都不眨一下眼睛,这就是要耍酷么,如果我有钱,我就把这些片子买下来烧了”。

  而至今尔冬升谈起过往,仍最是感恩那些来自家人的支持。大哥秦沛大尔冬升整一轮,姜大卫大尔冬升10岁,从小到大尔冬升的作业本都是秦沛作为家长签字。而面对尔冬升的导演梦,秦沛更亲力亲为地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找投资,并在电影中饰演角色,手把手扶着弟弟坐上了导演椅。当然,《癫佬正传》也让秦沛同时拿下了当年的金马金像奖的最佳男配角。

  1996年尔冬升与张国荣合作拍摄《色情男女》,一部讲述“电影圈”生活的故事。郁郁不得志的小导演阿星为生计而接拍三级片,笑泪参半的小品呈现了备受资本压迫的香港电影人的真实人生。尔冬升说,到今天这也是导演这个工作在他眼里的样子,做导演不过是一份能搵饭暖饱,恰又志趣相投的工作而已。初来内地拍戏时,尔冬升反而吓了一跳,“原来导演在社会中的地位还可以高成这样!”

  当然比自己笔下的小导演阿星幸运的是,尔冬升一早便已尝试着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自由。《新不了情》的题材冷门,老板都不肯投资,尔冬升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积蓄拍片,于是索性(1992年)就与陈望华成立电影制作公司“无限映画”,开始独立制片业务。1993年这部刘青云[微博]、袁咏仪主演的爱情电影在港上映后票房达到3000万港币,并转年在第1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礼上获得了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等六项奖项,无限映画也从此步入正轨。

  从此港片起起落落,一次次的北上大潮、亚洲金融风暴、“非典”,作为香港电影中坚力量之一的无限映画,坚守至今。乃至如今的“路人甲”,用导演刘伟强的话来形容,“一部戏拍三年,只有在尔冬升可以”。

(责编: 小万)

文章关键词: 尔冬升路人甲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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