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货币统一之困

2015年6月15日，津巴布韦元正式退出流通，世界上面值最大的纸币——100万亿津元由津国政府开出官价回收，但这样一张挂有14个零的“钞票王中王”，只能换得40美分。 

“我们保证每个银行账户至少能换得5美元。”津巴布韦央行行长John Mangudya觉得本国政府尽了最大程度的善心，“如果我们一概使用联合国汇率，某些账户将直接被清零！但我们还是给他们5美元的最低保障。” 

津元是被该国史无前例的通货膨胀摧毁的。2008年7月，一枚鸡蛋在津巴布韦值500亿津元，因为处理不过来那么多个零，银行IT系统一度关停。当时的彩票则开出了1200万亿的奖金，这在那时约值4200美元，而现在的官价又缩水了800多倍。 

“我们根本看不到央行对权力滥用的歉意，这点钱算什么？”津巴布韦民众对政府的态度感到愤怒。Mangudya却认为，政府本来就没有补偿通胀损失的责任，“全世界没有人会因为在通胀中受损而拿到赔偿。” 

无论如何，通胀噩梦已划上了句号，津巴布韦开始正式使用美元和南非兰特，变成了一个没有本国货币的国家。不过，在全球经济最为贫困和动荡的非洲，货币脆弱本就是一个通病，倚靠外币亦是常见的做法。 

非洲货币：贬值是常态 

“奈拉贬值，不会影响水泥的价格！”做出这样承诺的是尼日利亚财政部和经济统筹部部长伊维拉女士。这位好着民族服饰的部长本是非洲女政治家中的明星，曾入选《时代》全球最具影响力百人榜，如今却只能操心这般琐碎的事情。 

受累于油价下跌，非洲最大经济体尼日利亚的货币奈拉兑美元的汇率在去年11月和今年2月已两次出现跳崖式滑坡，贬值约17%。在这个主要出口石油、进口其他商品的国家，货币贬值就意味着生活成本被推高，不贬值政府又无力支撑。无奈之下，伊维拉只能各方游说，让民众接受现实。非洲各国经济官员也与她同病相怜，无论南非兰特、埃塞俄比亚比尔还是肯尼亚先令，贬值都是今年的主旋律。贬值最快的还数一度被视为经济增长明星的加纳，其货币塞地从年初至今贬值了约27%。 

在这块积贫积弱的大陆上，币值不振是各国独立以来的惯例，今年并不算特殊。通货膨胀、大幅贬值，在绝大多数非洲本土货币历史上都占据了显著的位置。 

非洲国家货币多由殖民地货币转换而来，在发行初期，币值一般不低，政府也多为之设定了钉住某大国货币的汇率。如奈拉在1973年推出时按2：1兑换英镑；塞地兑英镑在1965年是2.4：1，两年后改成2：1；比尔最初按1：2兑东非先令（与英国先令等值）的汇率发行；肯尼亚先令则直接在1966年等值取代了东非先令。 

但经过多年滥发，非洲货币的价值一贬再贬。如今，2奈拉只能换0.006英镑；1肯尼亚先令也只值这个价。2007年，加纳政府按1：10000的比价回收了旧币，却仍然没有结束贬值，如今的新版塞地兑英镑汇率跌到了7：1。埃塞俄比亚的比尔表现尚佳，至今1比尔仍可换0.03英镑，但这个汇率是靠严格的价格管制达成的。在埃塞俄比亚经济最困难的上世纪80年代，超过100万人口死于饥荒，价格失效也是灾难原因之一。 

津巴布韦式的恐怖通胀，在非洲也有过先例。1960年刚独立时，刚果（金）继续使用殖民时期的货币刚果法郎，与宗主国的比利时法郎等值。1967年，新货币“扎伊尔”引入流通，以1：1000的比率兑换旧的刚果法郎。由于通胀严重，1993年，扎伊尔政府新纸易旧纸，出台“新扎伊尔”来收回旧币，兑换率为1：300万。没撑多久“新扎伊尔”又变成了废纸，政府又回归刚果法郎的名号。如今，新刚果法郎兑换欧元的比价约为1000：1；而曾与旧刚果法郎等价的比利时法郎，在改行欧元时的比价是40：1。 

据报道，为了解决津巴布韦元的兑换问题，该国已经准备了2000万美元，用以支付兑换的本国货币。而在此之前几年时间里，民众手中的津元现钞和银行存款一直无法兑换成美元。 

难以实现的货币统一梦 

今年5月，非洲货币上首次出现“中国制造”的图景：由中国企业承建的几内亚凯乐塔水电站被印在了该国最大面值钞票——20000几内亚法郎的票面上。即便这张钞票只值2.8美元。几内亚本可以避免这样的货币命运，它曾是非洲法郎区成员国，1960年却率先离开非郎区。尽管在1985年做过一次1：10的新旧币兑换，目前与非郎的汇率还是不到1：0.08，贬值程度是非郎的129倍。 

非洲经济落后，却也是共同货币试验推行最早的地方。非洲法郎区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一个融合了不同发展程度国家的共同货币体系，共有14个国家包含在该体系下两个子货币区里，拥有黑非洲罕见的稳固币值。跟欧元区诸国平等合作的机制不同，非洲法郎的运作架构始终有赖昔日宗主国——法国的支持，可谓殖民时代的遗产。尽管发生过重大的挫折，非郎制度却从未动摇，至今仍在运作。而两种非郎也仍然称得上非洲最稳定的本土货币。 

“我们已经决定建立一个统一的中央银行，并纳入宪法，我们也建立了非洲货币基金并努力使它尽早运作。”利比亚前领导人卡扎菲发表过无数豪言壮语，统一非洲的货币也是其中一桩。可笑的是，这段话却成为后来人们分析“美国推翻卡扎菲的真正原因”。 

但这并不是卡扎菲一个人的梦想——既然非洲货币大多孱弱，那就联合起来。早在1991年，《阿布贾条约》宣告了非洲经济共同体的立，同时也呼吁成立非洲中央银行，并在2023年推行统一的非洲货币。目前，只有埃及、斯威士兰和莱索托三国承诺过加入统一的非洲货币联盟，利比亚则从未真正加盟。而斯威士兰和莱索托二国，原本就在南非兰特的共同货币区里。 

凭借着兰特较高的信用和在非洲一枝独秀的金融市场，南非完全掌握该货币区的话语权。区内的莱索托、斯威士兰和区外的纳米比亚均接受兰特为法定货币，其官方货币亦以平价盯住兰特；早早退出货币区的博茨瓦纳虽不维持与兰特的平价，其央行打算盯住的一篮子货币也最以兰特为重。 

做统一梦的非洲人设想过将共同货币区扩张到整个非洲。但兰特的币值却远没有美元稳定。其一度保持兑美元1：1.4的汇率，但从1982年起，兰特终因承受不住国际制裁而开始贬值，到1989年底已经下跌到2.5：1。黑人多数统治的到来也没能给兰特带来利好，直到21世纪，它才出现持续10年的反弹。然而自2011年开始，长期积弊又把兰特带入了新的下跌期，如今，其兑美元汇率已达12：1。

即便兰特复苏，要将现有经验推广到整个南部非洲也颇不容易。该地区囊括了非洲最发达的塞舌尔、毛里求斯和最贫困的马拉维，贫富两端人均GDP的差距约有50倍。安哥拉、坦桑尼亚、扎伊尔等地区大国也不太可能让渡经济主权给南非。 

非洲唯一一个已出台正式计划和负责机构的自主共同货币，是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下称西共体）梦想中的统一货币ECO。早在2000年12月，西共体就公布了ECO的发行计划。按其设想，ECO将先从不使用西非法郎的西共体国家流通，继而吸收西非法郎，形成整个西非的地区性货币。 

. . .详情见《凤凰周刊2015年第20期》